“接棒”并不意味着“接力”,“00后”似乎挺进了一个新的赛道。在数字化工厂里,电脑编程取代了传统流水线的拧螺丝;备考职业等级证、技能竞赛、技术攻关与发明是他们新的追求。
现代蓝领,是一个被制造业寄予厚望的群体,关系着制造业大市的未来。而年轻人,注定是未来现代蓝领的当家花旦。
在就业选择更加多元化的今天,进厂打工的“00后”职场萌新还会像前辈一样闷声干活吗?他们又能在工厂停留多久?
群志光电曾是典型的劳动密集型企业,高峰时有员工1.7万人。进行数智化改造后,员工少了一大半,现在只有5000人左右,而“00后”整体占比超过10%。
距离群志光电不远的广东中海万泰技术有限公司(下称“中海万泰”),“00后”的“含量”更高,甚至已出现全员“00后”的班组。
作为一家生产高端海洋工程装备和关键零部件的企业,中海万泰生产一线岁,超七成员工为大专毕业。在这里,“00后”蓝领并不稀奇。
“我们跟院校定向合作招人,很多‘00后’都是‘订单班’的学生。”中海万泰人事部经理黄艺娟介绍,所谓的“订单班”,即学生所报考的专业与企业达成了相关合作,学生在最后一学年前往企业接受相关培训,考核达标,则一毕业就能拿到offer。
2001年出生的邓仁城就是佛山市技师学院数控加工“订单班”的学员之一,在中海万泰工作两年,现在已经当上了厂里“00后”班组的班长。
根据智联招聘发布的2024年一季度《中国企业招聘薪酬报告》,半数职场人愿意从事蓝领职业,有51.9%的受访职场人愿意选择蓝领工作。“00后”职场人愿意从事蓝领工作的比例最高,达到55.8%。
邓仁城记得,他所在的“订单班”共36人,有30人毕业后都进了同一家工厂。“以往我们在本科院校招聘时基本招不到人,今年也能招到几个了。”黄艺娟说。
来自首都经贸大学的数据显示,过去十年,中国蓝领群体平均月收入由2012年的2684元增至2023年的6043元,是原来的2.26倍。
根据国家统计局2023年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数据,2023年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年平均工资为68340元,换算下来平均月薪为5695元。
邓仁城是厂里加工中心的班组长,管理着数名年龄相当的操作工,税前月均薪资最高有11000元。工作两年,月入过万,这是他毕业前没有想过的“职场爽文”情节。
本科生贾炎博出生于1999年,与“00后”仅差一年。同样是毕业就进入中海万泰工作,两年多的打拼,他的税前月薪已经达到8000—9000元。
邓仁城认为,自己薪资过万的主要原因是找准了有前景的产业:这家成立仅两年的年轻公司,是中海油服高端石油机械装备的重要制造基地,属国家重大装备国产化项目,也是佛山先进装备制造的领先力量。
作为全国唯一的制造业转型升级综合改革试点城市,始终坚持制造业当家的佛山,对技能人才有着天然的吸引力。而与此同时,佛山也在谋求构建年轻态现代化制造业体系,全力进行数字化、智能化改造。
现代蓝领的工作及工作环境,都与以往人们固有印象中铁皮屋顶、陈旧车间、流水线作业等场景大不相同。
邓仁城虽然身在生产一线,但车间是干净的,他的工作是脑力劳动,对比多劳多得,让他更有成就感的是摸到更多数控机器,用电脑编程出更精密的零件。
在厂里,贾炎博的工作是三坐标测量,这是一个以精密测量方法检验工件的工种,要求的测量精度最高可达微米级,门槛不低。
“进厂可不是‘低就’。”贾炎博说:“每次检测不同的零件,都是学习新事物的过程,更是提升能力的过程。”
“00后”关注薪资、关注前景,更关注自己能否成长、获得社会的尊重和认同。当然,他们也有“叛逆”的时候。
尽管“00后”逐渐愿意走进工厂,但相对于佛山庞大的人口基数和招用工需求,“00后”蓝领还是不够多。
群志光电人事部经理姜彩云一直有个疑惑:明明工资不算低,工厂环境也很好,工时固定,还按时为员工缴纳五险一金,为什么愿意进厂的年轻人还是不多?
她回想自己的招聘经历:“特别精细的管理,在年轻人眼里,好像成了劣势。”比如,很多年轻人都不喜欢工厂必须按时上下班打卡。
在车间做管理的黄波认为,年轻人进厂打工不要急着走,可以先积累几年经验,之后在相关行业里寻找机会,稳步上升,这才是有规划的人生。
他本人就是这种规划的最好实践者——从贵州山区南下打工,从基层一直做到生产课长,手里最多管过300多人。他还一直积极提升学历,在厂里组建了跑团,经常组织一群同事跑马拉松。对比频繁跳槽,黄波更希望稳定发展。
去年10月,谢小雯入职群志光电南宫NG28全站,成为一名一线工人。进厂之前,她做过奶茶店员工,也做过公司前台。现阶段的她喜欢这份工作,是因为“工资不错”和“没人管我”,问及这份工作打算做多久时,她直言“没有想过”。
她发现,厂里通过社招的老师傅流动性很强。老师傅们习惯了多劳多得的工作模式,希望天天加班,最好一个人操作几台数控机,多出工多赚钱。但由于厂里每张工单虽然有标准工时限制,在绩效中占比不高,不少老师傅觉得工资达不到要求就会自然流失。
邓仁城和他的班组每天工作8小时就会准时下班,没有上夜班的要求,“下了班基本没人找,除非生产特别急否则加班也很少”。
邓仁城坦言,他最担心的是下属生产的工件要报废。“一个零件可能就要十几万元,做坏了心里不安。”年纪轻轻走上管理岗位,要适应从只忙生产到管理员工的角色转变,他要操的心并不少。
老一辈蓝领时刻绷紧神经,信奉多劳多得。而“00后”蓝领在做好工作之余,更注重精神上的放松,在他们眼里,工作是工作,生活是生活。关注到这样的差异,或许是留人的关键。
当前,新一轮科技和产业变革深入发展,带动佛山产业向智能化、数字化和信息化方向进阶。以“00后”为代表的新型劳动力市场结构的变动将深刻影响未来的佛山制造。
首先是得益于佛山产教融合、产教互促的新机制。据统计,近两年来,中海万泰与佛山技师学院等学校合作开办现代学徒制、企业新型学徒制等技能人才培养项目。2021年至今,招育实习生与应届毕业生约300多名,培养超过200多名熟练产业工人。
“技校学生的定位是非常清晰的,就业的方向还是进工厂。”黄艺娟说,企业会跟进厂的学生约定好毕业后设置两年服务期,加上实习1年,实际学生有3年的时间在工厂学习。“这对学生是好事南宫NG28最新,相当于未来3年的规划我们都帮学生想好了,他们有了约束也会沉淀下来,专注提升自我。”
类似中海万泰这种“订单班”的教学发挥作用日益凸显。以南海区为例,当前,南海正围绕制造业产业链布局院校专业链,区内职业学校聚焦南海现代产业体系发展需求,服务智能制造、汽车制造、新能源等产业相关专业点占比超50%。一所所职业院校成为数字技能人才培育的重要阵地。
其次,不断比武练兵的职业竞赛,也成为了“00后”停留的理由。“就是要跟同事一起PK,年轻人更想证明自己厉害。”邓仁城工作两年,在技能竞赛中获得数控铣工高级工证书。目前,他正在备战技师技术等级资格,但这要求满4年的工作年限。“就算要走,起码也要找到比这里强的单位才能跳槽。”
通过举办职业技能竞赛,2023年,佛山市生近300名市级技术能手,超1700人通过竞赛获得高级工证书。
为了优化员工工作环境,群志光电的员工宿舍从8人间调整到3人间,生产线上从站着工作到工位旁边放着凳子,“让他们站累了可以坐下来”。各种细节都显示,工厂管理者越来越站在员工角度考虑问题。
这两年,群志光电花大力气推行数智化改造,黄波所在的产线基本把搬运、组装等力气活交给机器人,自动化率平均达到80%。“以前搬运岗位的工人,衣服一天都是湿的。现在入行的新人轻松不少了。”黄波说。
在佛山,很多陶瓷卫浴厂普工平均年龄已达到40多岁。但在箭牌乐从智能马桶厂,600多人的厂区,“00后”占比接近三成。归结原因,该厂按照佛山数字化示范工厂标准打造,恒温恒湿、人机协同的工作环境受不少年轻人的青睐。
“我们现在也总是去找生产线后’聊天,跟他们学习,害怕哪一天跟他们聊不上了,就被淘汰了。”黄波说。
近几年,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出现在佛山制造业的工厂里,为这座“年逾四十”的城市跨越“中年危机”注入新鲜血液。
“00后”的身影为何频频出现在工厂?一方面,佛山制造业家底雄厚、技能人才培育土壤肥沃,对年轻人有着不小的吸引力。另一方面,在大刀阔斧的“数改智转”下,佛山工厂早已颠覆人们的刻板印象。
去年,佛山提出要持续扩大技能人才规模,提升佛职院、顺职院等职业院校建设水平。这种校企合作、“订单班”、学徒制等多形式培养人才的机制,让制造业企业成为广大“00后”的练兵场。此外,面向技能人才,佛山逐步建立起以企业为主体、社会各界广泛参与的引才育才体系。
近年来,佛山大力推动传统制造业转型、培育战略性新兴产业,以一流营商环境力促企业成长、产业发展。截至2023年末,佛山已经创建2家“灯塔工厂”、打造出48家示范工厂、146个示范车间、超百个标杆示范项目;全市55%规上工业企业实施数字化转型,生产效率平均提升16.5%。
数字化、智能化工厂激发着产业工人们创新创造活力,而“00后”活跃在数字车间和智慧工厂的生产一线,成为佛山引领新经济、培育新动能的重要力量。
作为全国工业第四城,佛山规上工业总产值突破3万亿元,规上工业企业、高新技术企业双双突破1万家。打造更加现代化、年轻态的制造业体系,是佛山高质量发展的必答题,而一支创新意识强、技能本领高的年轻产业工人队伍,则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。
当产业工人的薪资待遇提升了、成长环境优化了、发展空间拓宽了,其职业的吸引力和社会认同感必然会随之提升,年轻人自然更愿意留下。佛山制造业,正在朝着这一方向努力。